【流年·河山】美后加前“霹雳水” （征文·散文）

一

　　终于能一睹尼亚加拉这北美洲最大瀑布的雄姿了！春夏之交，能出行加拿大观瀑，我踌躇满志。老伴儿兴致更高，望着车窗外急速掠过的蓝天白云和一片葱茏，她竟然口占七言一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我不禁想笑，还从没听过她能出口成诗，果然，一句下来，就飘呀飘地飘不动了。我打趣地续上接下来的几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车上坐着一老妖。前面轮盘何人驾，回首方知是娥姣。”哈哈哈，一首打油诗，一扫车里的沉闷和疲惫，顿时有了一阵轻松。这从纽约去加拿大观瀑，单程7个小时的路途，可真够熬的。

　　尼亚加拉大瀑布处于两国边境，美国北，加拿大南。从美国一方，是朝北的后门，而从加拿大一方，却是朝南的前门。双门夹狂水，跌宕成巨瀑，加美两国在这里真是张嘴接“馅儿饼”，坐拥尽享了大自然赋予的万种风流。

　　大瀑布是否为世界第一，尚无人冠名。通常的说法，都是把她与南美洲巴西和阿根廷交界的伊瓜苏瀑布、非洲赞比亚与津巴布韦接壤处的维多利亚瀑布，并称为世界三大跨国瀑布。

　　既然来了，似应当码出点儿文字，也算不负此行。可请教了“度娘”，聆听了“谷歌”，才发现讴歌尼亚加拉大瀑布的佳作美文，足以叫人目不暇接了，觉得是不是应该有自知之明，别在圣人面前卖字了？

　　还是中国的先贤苏轼，那首语浅意深，因物寓理的诗，鼓起了我的精气神儿。近1000年前，苏东坡老先生在《题西林壁》中，就写过观匡庐盛景，那充满辩证唯物主义哲理的诗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揣摩此诗寓意，心胸豁然开朗起来。从远处、近处、高处、低处不同角度观察庐山，随着步移形换，自会得万千风景。想来这观瀑亦如观山，百人百视角，百角景不同。一百个人眼中，也肯定会描绘出一百道形神各异的瀑景线。文友墨客的美文佳作，即便再文采斑斓，甚至让人产生谦卑和惶恐，但大胆写出自己的感觉，也一定会是另一幅不同的风景。因为这才是独一无二，属于自己心仪神会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二

　　真应了那句俗话，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尼亚加拉大瀑布，在世界诸瀑之中，可能没有人称她跌度最高，跨度最宽。但她的壮阔，却叫人叹为观止。北美洲的原住民印第安人，管尼亚加拉大瀑布叫“霹雳之水”，显然体现了对大自然这一奇观发自内心的恭畏与尊崇。虽然没去过与尼亚加拉齐名的另外两处跨国大瀑布，但中国的第一，贵州黄果树大瀑布，我却先后去了两次，印象极深。黄果树瀑布也是一个瀑布群家族，包含着风格各异的18个大小瀑布，也被列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但瀑群中最为壮观的那一幅以黄果树驰名的主瀑布，101米的宽度，与尼亚加拉大瀑布相比，还是稍逊了一筹。尼亚加拉大瀑布包含的三个瀑布都蔚为壮观，在加拿大一侧的叫马蹄瀑布，在美国那一侧的，还有美利坚瀑布和新娘面纱瀑布。

　　马蹄瀑布何以得名，是因为从空中鸟瞰，这一幅瀑布像极了马蹄形状，这个“马蹄”应该是全世界最大的马蹄！人们绝对想象不到，她的宽度竟阔达792米。湍急的尼亚加拉河，就是在这个半周长达一里半多的巨大半圆形断崖上，跌入河谷的。尼亚加拉河大约95%的水量，也都是通过这个马蹄形瀑布注入下游的。

　　美国那一侧的美利坚瀑布，和新娘面纱瀑布呢，虽宽290米，也不容小觑，但面对马蹄，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俯首称臣。大“马蹄”，足踏加拿大，雄踞加国门，这就是观瀑的最佳角度，让加国独占了鳌头，非加国莫属了。

　　女儿在加国这一侧离马蹄瀑布不远的地方，预定了一处民居，是一座独栋的别墅。加美两国叫House，有点儿像中国的农家乐那种形式，但只提供住宿。黑沉沉的夜色，宽敞、整洁、温馨，一应俱全，感觉比五星级酒店还舒适的环境，对解除旅途困乏，甭提多有诱惑力了！可我却躁动不安，一心巴火就想立马去看夜幕之下马蹄大瀑布的姿容。美国已是异国，又加上加拿大，就是异国中又到了异国，一提独出夜行，立遭她们强烈反对。人地两生，英语又不灵光，万一有三长两短，还不得悔断肚肠！见我仍一意孤行，女儿就为我检查了手机，叮嘱我一旦有特殊情况，一定要给她及时回话。出门前我看了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十分了，便急急冲进黑夜。

　　民居离去大瀑布的主干道路，还有五分钟的小路，我用心记住了位于拐弯处的那个突出的建筑，一座十字架高耸楼顶的哥特式教堂。上了主干道，沿着尼亚加拉河岸的甬路匆匆而行。

　　哎呀，不好，天上怎么掉下了雨滴，没带雨伞哪！又一想，眼下还处暮春，没到盛夏，肯定是毛毛细雨，何足惧哉！可不一会儿就发现，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雨点了大了起来，也密集起来，我有了一丝犹豫，知难而返吧！这要是下得再大些，我怕是秒秒钟就成了落汤鸡。马路边，虽然有几处独栋别墅式民宅，房门口的台阶上面都有雨搭，躲躲雨，应该没有问题吧？可又觉得不妥。美国曾有陌生路人，亲近民居，被房主一枪毙命的先例，眼前尤其还处在雨夜，更不能轻易涉足人家的私人领地，因为这是在枪支泛滥的北美，不是在安全感无忧的中国！

　　你下你的，我走我的，开弓岂射回头箭！船到中流，来回各半，面向目标才是正道！我铁了心更加快了脚步。下意识扬手摩挲头上已经淌下来的水滴，又大吃了一惊，手感麻麻喇喇，放眼前一看，原来都是小豆粒儿一般的雹子！恰在此时，悦耳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女儿的声音，还顺利吗？没事儿，不用惦记！收好手机，不禁抬头仰望如墨似漆的夜空，老天爷，你雨打雹砸，这是在欢迎我？还是在考验我！想听我真心话吗，就是下刀子，我也义无反顾，还是要去！都到了燕山脚下，不看长城真容，那岂不是一辈子的遗憾。

　　

　　三

　　可能真的是诚心感动了上天，雹子停了，雨也小了，啊——我听到大瀑布涛声的轰鸣啦！半个小时的雨中疯走，终于能和尼亚加拉大瀑布面对面相见了！

　　匠心独运的灯光设计，迷蒙氤氲，柔美和谐。将大瀑布的夜妆，点扮得格外迷人，可也更映衬出了这北美洲第一大瀑布的狂野和骄纵。

　　太惊心动魄了！半圆形的大马蹄，像硕大无比的半个大托盘，托着滔滔奔涌的尼亚加拉河水，从盘的边缘滚滚溢出，倾泻而下。听闻和想象里的画面，瀑布泄泻应该如练如绢，瀑布表面，似也应该平滑若镜。但百闻怎如一见，大瀑布的汹汹气势，彻底颠覆了我此前的所有认知。急于跌下断崖的河水，简直就是一群脱了缰绳笼辔的野马，不，应该是一群争先恐后，前仆后继的巨兽，一边向下坠落，一边还在半空中持续翻着筋斗，相互挤兑着，彼此撕咬着，纠缠搏击着，共同扑向下面的河床，一拨又一拨，拨拨永不停地慷慨赴死。而在即将消失于河面那最后一刻，还不忘发出短暂生命中最英勇无畏的呐喊，还要搅动升腾起硕大如球如柱，直冲夜空的水雾。初觉有些像电厂冷却塔上冒起来的蒸汽水雾，但细一观察，她可比冷却塔的蒸汽水雾，要疯狂暴躁得太多太多！都说小巫见大巫，她是大巫，而电厂冷却塔的蒸汽别说是小巫，就是连巫的边儿都沾不上了。站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前面，我突然窃想，即使对美的特质感悟麻木不仁，或不够敏感的人，此时此刻也一定会被她那种独有的震撼、强烈的冲击撞开心扉，从心底涌起激情澎湃，壮美恢宏，动人魂魄的雄浑交响乐章。坚信，尼亚加拉大瀑布一定是美冠群瀑之首的瀑布，就是大自然的一个独一无二，当之无愧，无与伦比的杰作！

　　赤红、橙黄、浅绿、淡蓝，暗紫，相间相融的光谱基本色，给大瀑布罩上了迷离的霓裳羽衣，将周边的夜空，妆点得如梦如幻。变化跃动着的灯光，为大瀑布充溢的这浮想翩翩的魅力，使观瀑人宛如置身于仙山琼苑一般。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遇几回缘。我真是庆幸自己赶上了这样一个难得的，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会。再看看周边，却是游人寥寥，加起来也超不过十个人。也难怪，本就是夜重更深，万类当眠，又加上急雨疯雹，谁还有如此雅兴跑到瀑边看风景！不过，人世间敢于吃螃蟹的却总不乏其人。两三个挎着长枪短炮，还拎着三脚架的，正寻觅着合适的角度，接二连三地闪动着快门儿。更要佩服的，却是唯爱情所具有的，那种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魔力。一双儿白人情侣，正打着雨伞，顶浴着已被解除了魔咒，还了本来面目的暮春雨丝，郎卿妹我地依偎着，唧里咕喽地说着甜蜜的情话。

　　即景生情，我也搭错了神经，有了到此一游的俗念，调好手机镜头，瞅准机会，向刚刚给女伴儿照完相的小先生求助道，Could

　　youtakeapictureofme,Sir？一边把手机交给他。感谢上天，又遇上了一个正确的人！他仔细地看着镜头，不停地像一个导演似的指挥着我移动身子转着面庞，然后举起右手，Ok！完成了拍照，我自然又非常感激地连声Thankyou。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邂逅的一拍，竟然拍出了我进入古稀之后最耐看的一张单人照！当时没太注意，反正留了一个影儿，没算白来就OK了，哪想次日给老伴儿和女儿一看，都竖了大拇哥，太年轻了！我细一端详，此言不缪也！自觉比实际年龄起码嫩了十岁，美的连忙把照片发给了好友，看看我像不像64？好友树江兄回言，写颠倒了，应该是46！哈哈哈，我笑自己也被调侃成了老妖精，可鼻腔里却拱出了鼻涕泡。痴叟子夜入瀑景，不是半傻也是癫。意外收获喜难抑，梦里犹美乐连连。真的，那一夜，上天不但赐给我一张美照，还赐给我一宿美觉，从大瀑布回来都已是交子丑了，可倒头就进了梦乡。睡得那个酣哪，直到鼾声闹醒了老伴儿，推了我一把，才把我从美滋滋的梦里拉了出来。

　　

　　四

　　女儿可能是谙悉了我想码字留念的心思，在直面了马蹄瀑布之后，次日就又驱车拉我们去了美国那一侧的大瀑布观景台，还溯源而上，看了即将奔赴断崖“壮烈”的尼亚加拉河那一段同样惊天动地的河道。原本宽如松花江涨水时的尼亚加拉河，是安安然然，波澜不兴，静若处子地流着，但才一转眼的工夫，突然就发了飙，像流进了魔界，水下似潜藏了无数只耐不住寂寞的怪兽，忽然秒变成被打开了潘多拉盒子的魔鬼，拱动着尼亚加拉河水，瞬间掀起风波狂浪，涌动出白花花的雪滔，狂吼着像百米冲刺一般向大瀑布方向冲去。

　　沿河而下，也就在前方不远处，我们看到了位于美国这一侧的美利坚瀑布，和新娘面纱瀑布的真容。

　　这幅美利坚瀑布，和右边的新娘面纱瀑布，瀑高都只有20多米，足足比大马蹄瀑布的53米落差低了一半。这让人们从美利坚瀑布，和新娘面纱瀑布的外表，看到了在加国那一侧观马蹄瀑布，根本看不到的清爽与温柔。我几乎与美利坚瀑布就只有不足十米的距离了，还手抓栏杆把脖子向瀑布伸过去。瀑布水纯净得如同透明的水晶，真像是天女垂下了一匹不停抖动的宽幅织锦。一如北宋王安石的诗句描绘得那么贴切，“拔地万里青嶂立，悬空千丈素流分。共看玉女机丝挂，映日还成五色文。”

　　右侧的新娘面纱瀑布，更是瀑如其名，幅宽较窄的瀑布，若娇羞的新娘，披一袭柔曼圣洁的薄纱，俏立河中，在向欲一睹其芳容的人们，发出朗朗的笑声。两瀑之水跌下20余米的高度，落到瀑下河中，一会儿就像中了魔，神差鬼使，急急忙忙穿过了横跨美加两国的界桥彩虹桥。加国那边的“大马蹄”，像一块天锻的大磁铁，一下就把她们吸了过去，并秒赋给她们巨大的磁力，使她们以每小时32公里的超高流速，开始了最后一跌，也是其生命中的最后一搏，哗啦啦，轰隆隆冲下53米高的马蹄形悬崖。

　　观尼亚加拉，我又联想到了黄果树，还想到曾去过几次的牡丹江镜泊湖的吊水楼瀑布。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宽，虽非黄果树瀑布可比，但黄果树瀑布的雄浑气势，确实胜尼亚加拉大瀑布一筹。老伴儿在离尼亚加拉大瀑布还很远的地方，听到了瀑布的轰鸣，就开始啧啧惊叹。我却觉得，这听到涛声的距离，与当年去黄果树瀑布，听瀑水最旺季节发出的闷吼，似差了不少。清楚记得，车至黄果树瀑布还有一公里，甚至还更远距离的时候，就耳闻其声了！道理很简单，尼亚加拉瀑布的高度是53米，而黄果树瀑布的高度，却几乎达到78米！比尼亚加拉大瀑布的高度多了三分之一，依据物理学的重力加速度定义，黄果树瀑水从更高处跌入深潭时所发出的声音，当然会比尼亚加拉大瀑布更要震耳欲聋了。

　　牡丹江的镜泊湖吊水楼瀑布呢，平常宽约70米，到八月份的丰水季节，瀑布幅宽有时竟会超过黄果树，几乎接近200米。此时的吊水楼瀑布，由于水旺也呈现出了三面飞瀑的磅礴气势，形状与尼亚加拉大瀑布，竟也有了几分相似。瀑布也形成了一帧从状如弧形的半圆山崖上，跌入水深60米“黑龙潭”的豪壮画幅。呼啸飞泻，水石相击，白流滔滔，吼声如雷。遇有阳光映射，蒸腾的水雾还会架起缤纷的彩虹。但美中不足的是，尽管她自觉也有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的风韵，但还是骄傲不起来。因为只有20米的瀑布高度，却还是让她与黄果树，和尼亚加拉大瀑布的落差难以平起平坐，也只能自愧弗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