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手机（散文） ——散文首发

“妈，你把炕烧热了吗？”我隔着窗子喊话。

　　“我刚把脚洗了。”母亲在室内隔着窗子半天丟出了这句话。

　　“妈，我问你睡着的炕热乎着不？”

　　“我洗脚水等会儿再倒。”

　　我无可奈何地走了，因为这样的问答我已习已为常，也觉着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

　　就像这个周末，我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问院子里的母亲。

　　“玉米种完了吗？”

　　“菜苗还缺三四个。”

　　“我问你早上把玉米种完了吗？”

　　母亲这才说:“我一天让娃娃闹腾的，耳朵不好用了。”

　　耳朵不好了吗？我实在没有看出来。人走到那里，手机就会跟到那里，手机像似身体的一个器官在跟着挪动。自己关注的主播说过的话她都会一字不拉地记下来，还说现在的事情真是多。我听着有些不过是借以冲击流量的家长里短，到母亲这里却变成了踏踏实实的存在，偶尔还被忽悠出一些善良的眼泪和不该有的同情。

　　母亲最早使用手机，应该是在西安。大弟给买的。那时手机比较单纯，只有最原始的通话功能。当时，母亲人在西安，把心却没有带走，所以逮住机会电话会话到我烦。今天地翻完了吗？明天菜种上了吗？后天又是小麦长势怎么样……总之，再频繁冗长的电话似乎也安排不了她漂泊的心。

　　不知何时，智能手机悄然潜入生活，各种功能铺天盖地蜂拥而至，随之简单枯燥的日常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母亲自然不再满足自己手机的现状。今天唠叨手机声音太小，她听着不清楚，明天又说自己的手机拨不出电话，反正她所能知道的手机毛病都会列举出来。我们谁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能怎么办呢？顺应时势，更换手机。

　　自从母亲有了智能手机，麻烦也就跟着来了。打个语音电话，不想开视频时，母亲就会在电话那头诉说她手机坏了，看不到我。打个视频电话，她又觉得好奇，七大姑八大姨，陈芝麻烂谷穗的事说个不休。我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心想如果没有手机会不会多些清静。

　　随着微信的崛起以及微信功能的多元化，也彻底激起了母亲的好奇心。打个视频电话并不过瘾，又迫使我教她抢红包，微信支付等功能。抢红包学起来简单，但对她多了一种快乐和折磨。有一年，我们家庭群一大家人发着抢红包的游戏，谁手气最佳谁来发下一个。母亲纯粹是个受益者和无赖，只抢不发，她会以还不会发为借口来搪塞，其实她是会那么一点点的。当她看着微信零钱上不断上涨的数字很是开心，像似那些年获得了粮食大丰收一般。到了第二年春节，我赶着做年夜饭，把发红包的事忙忘了。等我安顿完手头的事，看见妹妹发来的短信，说是母亲早在电话那头等候了，即使他们散了年钱，母亲似乎还在企盼着热闹。所以为了哄她过个好年，又在群内开启抢红包模式。这下算玩完了。一年母亲节，母亲生日，过年买再好的礼物抵不上红包的力量。发红包成了必须。一次大弟让我转钱给母亲，我说你直接给她吧，她的最爱是收红包，只要一看见微信红包，马上就会秒收。当母亲学会发红包和微信支付以后，每年侄女过生日，她必会准备红包，我不明白那么多的事情怎么会让她分毫无差的偏偏记住那一天。

　　说到红包，比红包有意义的事情，便是母亲拿着手机赚钱的日常。自从有了抖音和快手，从抖音和快手挣金币又成了母亲的兼职。只要有时间，抖音和快手双管齐下，谁发的金币多，就盯住谁，一副领不完不罢休的架势。甚至可以做到一边看着抖音上的圈圈转，一边去炒菜，当领金币和热油碰撞时，宁可先关掉火，领取金币后再让菜下锅。为了领这样的金币，手机玩坏一个又一个，后来干脆快慢手机一起拿，一个上面放抖音，一个上面装快手。待到能提钱时，就立马找我们，像是凭借汗水挣来的钱一般自豪。不过，说句实话，母亲一边收获着金币，一边也收获着充实与快乐。

　　自从母亲有了智能手机，和母亲同床睡觉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我累了一周，本想回家好好睡个懒觉。可一上炕，母亲会拿个手机哇啦哇啦吵个不停。我说放下手机赶紧睡吧。她把声音调小，挨在耳边，转个身又自顾自地看去了。有时候，我半夜醒来，明明看着母亲睡得很彻底，可只要我偷偷关掉手机，她便会睁开眼晴，还美其名曰她只要听着手机才能睡得踏实。多亏手机的各个器官功能强大，若换作是人，可能早都罢工了。手机摸上去很烫，但还在工作，实在是辛苦了。而母亲关注到抖音上的内容也很另类，就是些家长里短的调解，方言中带点粗俗的话语。可母亲就是喜欢。闲了还会和我讲一些乱七八槽的事情，我听着不耐烦时便会打断她，嫌弃她没水平。后来母亲只顾一个人的开心，甚至有时候还会躲着我。

　　细细想来，确实是我的问题。母亲都七十多的人了，况且长时间生活在东家长西家短的农村，本身没有太多的文化。我怎么能给母亲这么苛刻的要求呢？自从父亲走后，母亲一个人在家的时间居多，她已经习惯了手机的陪伴，手机似乎成了她身体的一个组成，人不离机。但也有例外，有时候想要联系她吧，她却把手机孤独的丢在了家里。其实只要母亲快乐，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忽略。

　　手机与母亲而言，是通往世界的桥梁，是生活的调色板，是挣点开心的工具，是孤独时的陪伴，更是她找到快乐的源泉。只要母亲能在手机中快乐和幸福，那么我们又有什么可以干预的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