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就瘦（散文）

我一直以来都是瘦的。这瘦，并非刻意为之，乃是天生的。无论怎样吃，总是胖不起来。

　　记得中学时体检，排队称重。前面的几个男同学个个敦实，女同学也多是个不高但肉不少。轮到我时，指针轻轻一颤，停在四十二公斤处。校医抬眼瞥我说道：“这么高个子，偏瘦呀！多吃些。”我只得点头。一边的男同学哄笑起来喊道：“豆芽菜，风一吹就跑了！”有几个女同学则窃窃私语道：“看她穿的，家里不一定有多穷，能吃啥呀？不瘦才怪！”也有几个胖一些的女同学羡慕道：“这身材简直没谁了，我们喜欢。”我亦笑，心里却想：你们哪里知道我的苦处。

　　那年大学住校时，室友王兰是个胖子。她见我食量不小，却瘦削如竹，大为惊讶。一日她买来炸鸡啤酒，道：“今晚定要看你长肉。”我与她大嚼至深夜，连着一个礼拜她都请我。一个礼拜后，她重了一斤，我体重还是原来的斤数。此后，她便称我“没良心”。每逢聚餐，必要我多吃些，这样她心里好平衡些。

　　父亲年轻时也瘦，中年后却发了福。他那时经常安慰我道：“到了年纪自然会长肉。”后来他看我怎么吃也不胖，父亲则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苦笑道：“看来你不随我。”

　　其实按理说，上大学后，我的身高也到了一米六六，体重也并不轻一百斤也符合标准体重。但在同学眼里我总是瘦子。我大二时有了男朋友他叫陈峰，他一米八三的个头一百三十多斤，其实在我看来他才是偏瘦呢。但他总说我瘦。我俩相爱后，他总是动员我吃好的，经常在学校给我买小炒。他说他很喜欢我，无论胖瘦他都喜欢。但他更希望我能胖一些，哪怕变成了胖子，他也喜欢。他对我可以说是倾其所能，只要我喜欢的，不等我说话，他都会给我买。他舅舅家就在省会，他每天变着法子去他舅家给我做饭，给我进补，体重仍然是纹丝不动。后来我和他去厦门他家还看了几位名医，结论大同小异，一位老中医把脉良久，道：“脾胃吸收不佳。”开了中药数十服。陈峰每天帮我煮中药，我捏着鼻子灌下，也没见效，倒是舌根苦了半个多月。

　　到医院工作后，护士长李姐常带点心分食。初时她总给我双份，笑道：“你太瘦，该补补。”后来发现我吃了也不见效，便改口道：“给你也是白费。”众人皆笑，我只得跟着笑。李姐的女儿与我同龄，却是肥胖，日日节食。她常叹：“你俩匀匀多好。”世间事，往往如此，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家中长辈尤其关心我的胖瘦，每次我回东北，姥姥必拉着我的手，摩挲腕骨，叹道：“怎还没胖起来呀？按理说现在你也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了，吃得也一定不错。怎么还这么瘦呀？”继而，她会吩咐姥爷赶紧把她做好的饭菜摆满一桌，看着我吃。我属于胃口很好的人，尤其喜欢吃肉，可以说，我的每餐饭桌上都必须有肉菜。一盘红烧肉转眼间，我会干得精光。姥姥疑惑地看着我：“这一定还是平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吃这方面肯定是经常糊弄了。哎！我大外孙女苦呀！”哥怕姥姥为我担心急忙解释道：“姥姥，她可不苦！她有一个花俩，伙食比谁都好。也舍得吃，吃得不少，就是不长肉。”姥姥才不信他的话，在东北的每天里，姥姥每天换样给我做，吃每一顿饭姥姥必亲自盯着我吃下三碗，又夹肉添菜。我尽力吞咽，腹中胀满。一个月下来，依旧如故。姥姥无奈地摇摇头走开了。

　　每年单位都做体检，体检报告年年相似：体重偏轻，其他正常。

　　还好的是，我买衣服好买，我很挑衣服，用售货员的话讲：“你看着瘦，其实也不瘦呀！衣服尺码大小穿在你身上能当模特了！”其实我还真不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偷着长肉而已，如今其实也快有一百一十斤了，只是在别人眼里，已经形成了一个模式，我胖不起来。

　　每次饭局上，常有人道：“你这么瘦，必须多吃点。”说完许多人便替我夹菜，把一些肉菜放到我面前。我若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若接受，又实在饱胀。一次忍不住道：“其实我真的没做啥减食，只是怎么吃都不显胖而已。”他们却一副不信的神情。后来学乖了，任人说，任人夹，能吃多少算多少。

　　老婶的儿子二丰是个胖子，常向我诉苦：爬楼气喘，买衣困难，体检超标。我和他说，我愿意和他交换。他翻着白眼仁用吃人的目光瞪着我说我是“落井下石，说风凉话。”我告诉他，我说的是真心话。二人对视，各自叹息。哎，人就这样，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忽视已有的。

　　每年单位组织献血，我都会积极报名踊跃参加。我是O型血，我占优势。抽血时，护士胖丁赞道：“血管清晰，好抽。”但她又看看我犹豫道：“你这么瘦弱不够格。”我连忙申明：“我现在已经一百一十斤了，不信上秤量量。”她这才同意。针头刺入，血流顺畅。我想，瘦固然不便，血却是一样的红，一样的可救人命，也就值了。

　　前些日子，大学同学聚会，王兰已成胖子plus。她搂着我肩膀道：“还是你这身材好，一直这么完美。”我笑道：“彼此彼此，你也不遑多让。”众人哄笑。细想来，岁月在每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各不相同，何必强求一致。

　　瘦就瘦罢，只要无病无痛；胖就胖罢，只要健康自在。镜子里的自己，横竖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些关于体重的闲言碎语，左耳进右耳出便好。

　　哎，我这光吃胖不起来的身材，相伴半生，倒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