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低眉时光（散文）

一

　　江对面，那块写有“浣纱”两个字的石头，这时候，我看不到它那种凝固或者沉重的表情，此刻，它似乎带着一缕笑容，沉醉在这份葱茏的时光里。

　　柔软的风儿从它头顶或者面上拂过时，那缓缓流淌的江水，也没有想着要去叫醒一尾正在做梦的鱼儿，它们只懂得在蓝天倒映的余韵里一如既往地守护着一段沉淀的历史。

　　是的，这是一段沉淀已久的历史。

　　当风儿撞开初夏的门时，一缕缕胭脂色便在江边那些蔷薇花的花瓣上洇开了一阵阵暗香。那些蔷薇花在静默中显出一份恬淡，它们就像明媚娇羞的少女，在风儿的轻拂下浅笑嫣然，那份神态似乎带着一种傲然的气质，在细小的骨子里绽放。

　　走在江边，我试着在这个清晨里捡起一片花瓣的梦幻，然后，让它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露珠的气息，在我的思绪里荡漾开来。我也试着用愉悦的声音与眼前这些花朵交谈，但一阵风忽然吹过我的思绪，弯曲的弧线，如同江边那片丰盈的水草一般，既嫩又绿。

　　此时，旁边的流水在风中仿佛有着琴音一样，那是一种像蝉鸣悬在西施滩的林荫里一般的声音，入耳，出耳，刹那间，那些草木的叶子也随风而动，仿佛落满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起起伏伏间，这些花花草草也热闹了起来。

　　

　　二

　　这时候，一些树枝向下弯着身子，它们弯成了风的姿势，然而，风中，没有一片叶子轻轻落下。江水依然是那么的干净。难道，在风中，浦阳江水也是有思绪的吗？它的耳朵也会被风儿唤醒吗？我望着缓缓流淌的浦阳江水出神，却没有发现，江边的柳丝正在低头沉思着自己的人生轨迹，也没有发现，一条条柳丝不疾不徐地牵引着风中那些江水柔软的思绪。

　　风儿轻拂过江水，而后在这些柳丝身上反复刻画着时光的湿润，柳丝也感受着风儿的柔软，仿佛经历一场甜蜜的吻，如痴如醉。

　　我多想自己是其中的一条柳丝，时不时拂过水面，感受柳丝与江水抑或风儿那份长相厮守的幸福。我也想自己像一只蝴蝶，用那些花朵来布一场浪漫，而后谋划这一个初夏的低眉时光。不经意间，我发现，那些柳树尽管坐在阳光里，但它们始终是守着一阵风的未来。这时候，我根本不会想到，一些细长的柳叶望着底下的江水或者泥土，心里在想着，哪一天，自己会随风落在何处呢。

　　清晨的江水全无睡意，流淌了一夜，它们似乎忘记了昨天的暮色一层一层覆盖下来时的那种压抑与疼痛的感觉，但它们清晰地记得，昨天的落日是到了树梢停留了一会儿以后，而后再慢慢地落下江水里的。落日似乎带着一丝虔诚，那种金黄色，在江面上铺开，波光粼粼间，便静谧了一条浦阳江的傍晚。

　　蔷薇花的香气从低处弥撒开来，我试着在这条小径上落下一个微笑，去融化那些孤独的石板，却发现夜色黑沉沉的信仰在这些石板上从未停止过成长。我不由得想，下个季节里，这些蔷薇花的每一片落花，它们的思想还会沉醉在昨日的那份清香里吧？

　　脚下的这条石板路，那些石板面上被风雨侵蚀而留下的坑坑洼洼里，还存有它们原来的记忆吧？它们的思想里，应该不只有洒落的阳光和光影的一场故事。这时候，阳光刚好从一棵树的枝桠间漏下来，那块石板上，瞬间显现出太阳内心深处一缕黑色的孤独。这时候，我似乎听到那块石板在喃喃自语：所有永恒的主题，在一份记忆的空白之外，都触手可及。

　　我也喃喃自语，真的触手可及吗？

　　转过身，又一次面对着江水，我的背影仿佛被风掏空一样，那些怦然心动的感觉是那一阵风让它们失去了千言万语？这时候，风信子拾级而上，悄无声息地收起了自己该有的深度和广度。风中，柔软的柳丝在水面上舞动着自己的思想，它们如同钟摆一样，有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一遍又一遍，不经意间就已经吞下了整个春天的回忆。

　　是啊，每一片花瓣上，每一片叶子上，风儿都留下了一份一份细致的爱，那些四月或者是三月里的叹息声，在泛着花香的风里也一遍遍翻卷着岁月的沸腾。

　　

　　三

　　在这个琥珀般的五月里，随着阳光的升腾，所有的关于永恒的一些话语似乎都在开始褪色。而柳枝下面的水波不知疲倦地推着时光旋转着，好像它们知道每个拐弯处似乎都有时光的缺口一样。

　　但我想不到的是，刚才走过的那条青石板路，早已刻满了时光的絮语，那些蔷薇花上面，说不定也氤氲着我指尖的一丝温度。这时候，蓝天上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片纯蓝和幽静。阳光也好像开出花朵一般，热烈了起来，透过阳光，望着那份一尘不染的纯蓝色，我的眼睛瞬间饱含深情。

　　这一刻我真想把自己的思想交给天空，然后在它怀里醉了余生，或者把所有的想要说的话都变成那份蓝色那样的纯粹，但是，我明白，我只有小心翼翼地将阳光捧在手心，而后站在风中接受时光的洗礼。

　　此刻，我不会去想一片叶子落在指尖上不停颤动的神态，也不会去想，一只鸟儿，在树枝上展翅飞起时瞬间的弧度。我只会想，一丝风儿，还有几只飞翔的小鸟和落在身上的阳光，所有的生命，它们的灿烂，在这个早晨都张开了所有的期待。

　　或许，风儿翻动它潮湿的页码时，会惊起不远处那满池的涟漪吧，那时候，在那边西施滩的温柔时光里，暮色会慢慢洇开淡青色的回响吗？

　　又或许，那样的傍晚，那样的暮色下，一群灰色的小麻雀，它们落在西施滩的草坪上面，盘算着明天的出场方式，但是，它们根本不会知道，对面那个江边的村庄外面，风儿肯定会不满于现状，开始满世界寻找着自己的梦想……

　　是啊，风儿也有着自己的梦想呢。就像眼前，当喜欢的这一阵风儿遇见明媚的阳光，我的眼前就开始多了一条景与色的平行线，那上面不是描摹的繁花与锦年，那是葱茏时光给这个早晨的一场幸福告白，那是岁月赋予我的温柔与纯粹，那是这个季节为浦阳江水刻意酝酿的丝丝缕缕的情调。

　　我在风中的音符里感受着几只麻雀歌唱岁月美好的叽叽喳喳声，不曾想，身边的一棵棵树下，一阵阵知了声似要在我的脑际里破土欲出。这一刻，那些曾经的人生故事，那些曾经的邂逅，都像白纸片一般，被这些声音从时间的封印里打捞出来。记忆是如此的清晰。如同这个早晨的阳光一般清晰。或者可以说是洁白，如同雪花那样的洁白。

　　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光。蝴蝶、蜜蜂、蜻蜓，和被风摇曳的花蕊一起，合着绿色的音符翩翩起舞。我走在这种柔美的时光里，感受着绿影婆娑里所有的有关一些沧桑的细节，而这时候，我不会去想，绿色是不是正在孕育着绿色，也不会去想，它们想不想在风里舞蹈，因为我明白，这些绿色的树叶，抑或是那些蔷薇花，它们其实都不想在风里阐释一份执着或者什么。因为它们都知道，在蝴蝶、蜜蜂和蜻蜓眼里，浦阳江边，整个西施滩，仿佛都醉了。

　　抬起头，看着白云的笑容挂满天空，却不曾想，一只黄鹂飞来的姿势，美过了所有的云彩。望着它的身影，我试图去读懂它每一次扇动翅膀时的密码，却听到它唱响了宫商角徵羽。我只得弯身从时光中捡拾这只黄鹂一些昨日散落的思绪。

　　这时候的浦阳江边，风和日丽，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