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游记（散文）

从徽州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对徽州的印象渐渐淡去。想想，还是写点什么吧。如果再不写点什么，那段回忆，也许真的就要埋没在记忆的尘埃里。

　　去徽州之前，我对它没有任何了解。“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这样深情的句子是回来后才知道的。当时的它是我地理书上的一个地名，一个别人的故乡。十一决定去黄山市（即徽州），也是偶然，因为孩子曾在那里研学，回来之后念念不忘，想带我们去看看。我一查火车票，居然还能买到。那就去吧，去哪儿不是一样呢？

　　于是，我以一颗素人之心，以对徽州赤纯的懵懂与无知而去与徽州相见。也许，从我与它打的第一个照面开始，我就走入了它的千年之梦，而它，也开始走进我生命的冰原。

　　

　　徽州古城

　　

　　第一日，高铁飞速地在铁轨上飞奔着，我们目标明确，要去的地方是黄山市。我们准备11点半左右到黄山市，吃个午饭，到宾馆住下，稍作休息，下午再去徽州古城。忽然，不知从哪里得到信息，徽州古城离歙县高铁站很近，便赶忙就近在歙县北站下车，打了个车便奔往徽州古城。

　　那个司机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真健谈。

　　“住在哪里？啊！黄山市？那不合适。黄山市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哪里都不方便。歙县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啊，徽州古城啊，里面有徽州府衙啊，古徽州就在这里啊，这里非常好。”

　　经过一个戏园，他又说：“晚上这里会演戏，50元一个人，挺好看的。”

　　他一路走一路介绍：“你们如果有时间，还可以去看看八卦村，渔梁坝，都好得很。我喜欢跟我的客人说话，相当于半个导游吧，我的客人们也挺有意思的，有时候我会拉到画家，有时候还有作家，他们要喝酒，我就拉他们去喝酒，他们喝了酒，就作画，就写诗……”

　　他语气中的自豪不是装的，他越说，我越感觉这徽州是一个古气飘飘的城市，是一个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其实说起来，单从它的名字“歙”，就应该忖度出它文化的分量。这个字，若不是生活在这里的人，能读对它读音的人应该不多吧？

　　我们在徽州古城大门口下了车，看到那厚重的城墙，孩子高兴地说：“徽州古城，就是这里。我们上次就是来的这里。”

　　进得门来，已是中午时分，肚子饥饿，便到处找吃东西的地方。古城内商店繁多，小吃店却很难找。正寻找着，却见到一个宽阔的所在，旁边一个独特建筑，上书：“徽州府衙”四个大字，好些人排队。

　　“进去看看吧？”

　　“不去了吧，还得排队，还是先吃东西。”

　　因了这个慌张的吃饭问题，我们舍弃了徽州府衙的游览。我们一路走，一路寻，最终寻到一家点心铺，吃一碗灵山甜酒，一碗苋菜红的独特凉皮，一碗双皮奶，觉得心满意足，了无遗憾。回头再看，离徽州府衙也有些距离了，想那徽州府衙也不一定就是非看不可的地方，便不再回头，径直朝前走去。

　　此时，我才开始从容地体会这个古城。说是古城，其实大部分建筑都是新修，但是新修的房子具有典型的徽派建筑气息，白墙黑瓦，檐牙高啄，一排排地连成片，煞是好看。也有一些旧房子，那些房子是真的旧，又小，房子前是青石板的街道，让人想起“恰若青石板的街道向晚，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帏不揭”这样的句子，是江南的味道。

　　江南的味道还存在于那满大街书香气与烟火气，装修得古香古色的徽墨、歙砚的商铺旁边很可能是一家黄山烧饼铺，烧饼以梅干菜味儿居多，十块钱一大包，好些人排队。再走几步很有可能会遇见一家小店面，店面前支口平底锅，在香煎毛豆腐。那毛豆腐，可真不是瞎吹，它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宝贝。只见它浑身长满白毛，密密地排在锅里，让人看得触目惊心。胖胖的老板娘搬个小板凳坐在煎锅旁，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锅中的毛豆腐，不时用筷子或者小锅铲翻边，一定要让油滋滋滋地响，一定要将那白毛融进豆腐块中，并且两面金黄。煎毛豆腐的店铺或许还紧邻着卖臭鳜鱼的，卖臭豆腐的，卖甜酒的……那些独特的味道在古老的小巷飘荡，与高雅的书香墨香混合在一起，别是一番风味。

　　我们在徽州古城走走吃吃，脚步不停。看了大学士牌坊，古老的钟楼，适合拍照打卡的斗山街，以及一些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地方，便算是逛完这个古城了。

　　“徽州古城怎么样？”

　　“黄山烧饼真好吃，还有那酒酿，呀，就是毛豆腐吃不惯，那毛豆腐不就是豆腐乳吗？”

　　

　　齐云山

　　

　　在从徽州古城回黄山市的路上，司机极力推荐去黄山。

　　“你们要预约的哦，赶快预约，不然明天约不到了。”

　　仿佛，来到安徽，却不去爬黄山，是件怎么都说不过去的事情。想想，其实也是，来到安徽，却不去爬黄山，这怎么合理呢？

　　阿东开始预约，“明天约不到了呀。”

　　“那就约后天。你们后天赶得及的，先乘缆车上到迎客松，再走上去看莲花峰，看完一圈再乘缆车下来，只要赶到晚上5点坐回程的缆车，你们就肯定能够赶上高铁。相信我，你们不会失望的。”

　　她是那么热情，让我们感到如沐春风，阿东于是开始约第三天去爬黄山。

　　“坐缆车上去，就不用怎么爬了，是吧？”

　　“也就爬三四个小时吧，其实也不能算爬上去，那条路很窄的，你是没有回头路的，就算你不走，你后面的人也会挤着推着让你上去，你总归会上去的。”她口若悬河地说着。

　　“预约上了。”阿东高兴地说。

　　之前，我们打定了主意不去黄山。但是，在出租车司机氛围的烘托下，我们忽然对自己去爬黄山充满了信心，觉得只有爬过黄山才算得上不虚此行。我们一路上热烈地讨论着黄山之行，司机贴心地告诉我们，去黄山一定要早起，最好五点就起，因为从黄山市到景区还得坐两个小时的车呢，排队等坐缆车的人也多啊，去晚了，玩不够啊。我们觉得她说得非常对，留下她的电话，跟她说如果去黄山，就请她送我们去，她说她一定早起，绝不会误事。然后，她还很惭愧地说：“唉，这些天去黄山的游客实在太多太多了，我们招待不周啊。”刹那间，我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温暖感觉。

　　怀着满腔的热情，我们住进了黄山市的一家宾馆。宾馆里有浴缸，可以舒舒服服泡澡。待得吃过饭，泡完澡，躺到床上休息时，阿东冷静下来，忽然感觉第三天去黄山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情。

　　“起那么早，坐了缆车还要爬四个小时才能够到莲花峰，路那么窄，人又那么多，上去了就下不来……”他忐忑不安地说。他体力不好，他是知道的。暑假爬桃源山，那么矮的山他都爬不上去，更别说海拔那么高的黄山了。黄山虽好，奈何力不从心，罢罢罢。

　　我们于是决定去海拔只有五百多米的齐云山。

　　第二天，吃过早餐，我们便去汽车站坐车，很顺利，刚到车站，便坐上了去黟县的中巴车，跟司机说好在齐云山停。

　　看过天气预报，这天是不下雨的，但是下得车来，却有一种似雨非雨的感觉，打伞可以，不打伞也可以。远处的山笼罩在云山中看不分明，近一点的房子在氤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些白墙黑瓦的房子真好看，最朴素的颜色在青山浓雾的映衬下有一种直击人心的美，繁华落尽现真淳，大道果然至简。

　　过登封桥，过民居，爬山路。山路两侧种有茶树蔬果，时见当地农民劳作其间，有着最古朴的味道。山路是一级级石阶，挺好走，据说是徐霞客老先生当年上山走过的路。最有意思的，是这古道上的九里十三亭。碑上这样记载：“齐云山素以‘道’闻名，古之先贤在谋划整山布局时无不求与道相契合。在短短1.5公里的山道上，建有十三座风格迥异的亭子，这既是为了方便香客游人休憩之用，同时也是道家渴望长寿永生理念的体现。‘九’为易中天数之最，至阳；‘十三’取象龟背上的版纹，龟为水之精，至阴。二数相合，可知‘九里十三亭’蕴含了阴阳和顺健康长寿之意，故有‘齐云山上走一走，延年益寿九十九’的说法。”

　　我们爬一会儿山路，便在亭子里休憩一会儿。是真的累，从这座亭子到那座亭子，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似的，小腿肚子直打颤。但是，这样渐爬渐歇，约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居然也到达山腰，来到望仙楼售票处。买票入内，这才算是真正进入到齐云山景区，才算是有景可观，有物可颂。可不知为何，当我若干天后再次回顾那次经历，却觉得爬山时的辛苦和喜悦尤其珍贵。

　　齐云山是中国四大道教名山之一，与四川青城山，湖北武当山，江西龙虎山齐名，在十一假期，本该人流如织，然而因黄山在前，知晓它并因此前来的人便少了很多。不过这样也好，清净为天下正，清净不恰好是名山大川该有的样子吗？

　　山上，有摩崖石刻，印象最深的是”天开神秀“石刻和“寿”字石刻。从一天门进入，抬头便能看见“天开神秀”四个大字，刻在高高的山崖上，很是壮观。“寿”字石刻则刻在路边，据说谁能摸到“寿”字，便能长命百岁，引得游人纷纷跃起去够那“寿”字，有些大人还将小孩高高举起，让小孩去够那“寿”字。一路过去，还有好些石刻，有些时间过于悠久，又未修复，便只能见到一些依稀的字迹，费力去辨，也辨不清。

　　山上还有很多洞穴，供奉着各路神仙塑像。从桃源仙门一路过去，最先遇到的洞窟是八仙洞，之后还有罗汉洞，文昌洞之类。除了洞穴，山上还有道观，一路走去，只见各个道观香火不断。然而齐云山的道观，除了太素宫和玉虚宫大一点之外，其他都是小小的。就说那“众妙之门”吧，里面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和斗姆元君，然而房子并不起眼，塑像也不让人震撼。但这估计是真正的古迹，从这份朴素中，能让人看到前朝历代的宗教观与审美特点。我进入到“众妙之门”，但我并不理解什么是“众妙之门”，面对真武大帝和斗姆元君，我深深鞠躬，默默许愿：“希望我能够理解什么是众妙之门，希望我有一天能够真正读懂《道德经》。”

　　在“众妙之门”许的愿也许会让神仙为难，这个愿望大概比求财求名更难实现。多少人皓首穷经终其一生追索而不得，我又有何德行何机缘能够读懂《道德经》？然而，愿还是要许的，这是美好的期盼，万一实现了呢？

　　走过“众妙之门”，便至月华街，月华街其实是修在山上的一排排房子。这些房子依旧保留着徽派建筑的风格，聚在一起，美轮美奂，宛如天上的街市。月华街上有各种小吃店，价钱比山下要贵一些，不过也能接受。

　　从繁华的月华街向前走，便来到太素宫。太素宫修得大气磅礴，它是有些来历的。当年，嘉靖皇帝无子，正一派第四十八代嗣汉天师张彦率众往齐云山为帝求子，果获灵验。嘉靖皇帝大喜，遂降旨在原真武祠旧址上敕建玄天太素宫，并亲自撰写《玄天太素宫碑铭》。知道了这段过往，我对太素宫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地入到宫内，礼敬所供奉的神仙。还请得一签，签上云：

　　城泪颜嗟远信沉，漫劳占卜觅佳音。

　　莫将怪梦咸忧虑，松柏坚牢历岁新。

　　是中吉签，寓松柏冬霜之兆，解签的小道士云：“要有毅力，同时不要有顾虑。”

　　我笑了笑，将签好好收起。

　　今年运势不济，自暑假以来，各种麻烦之事接踵而来，算是与签上所云对应上了。然而就如小道士所言，要有毅力。咬咬牙，麻烦事总归能扛过去的。

　　不由得想起陈毅的一首诗：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真是好诗！

　　游览太素宫，似乎耗尽我所有的精力，从里面出来后，我就不再想去游览任何其他景点，一心想下山。阿东和孩子也正有此意，于是我们便慢悠悠下得山去。下山坐缆车，几分钟就到山脚了。

　　到达山脚，阳光普照，回头看去，齐云山不再如早晨一般云遮雾绕，它在我眼中巍峨高大，历历分明。

　　

　　宏村

　　

　　第三日，我们决定去宏村。

　　这真不是一条好的游览路线。前一日，在从齐云山回来的车上，司机大哥就严正地指出我们的游览线路有问题，怎么可以从齐云山回黄山市呢？这是在走回头路，在外旅游最忌讳的就是走回头路，就应该将宾馆订在西递或者宏村，这样节约时间，也节约精力。他建议第三日就不要去西递或者宏村了，而去呈坎和西溪南，因为那里离高铁站近。

　　听了他的话，我方悟到自己的功课做得有多差，居然将两晚都订在与景区相隔甚远的黄山市，多么没必要。

　　我有些沮丧地回了宾馆，想着那就听司机的吧，最后一天咱们就去西溪南和呈坎吧。可是第二天早晨，我忽然又不死心，对阿东说：“要不我们还是去宏村吧，宏村是黄山市排名第二的景区，排名第一的黄山我们没有去成，排名第二的总归要去一去吧。”阿东想想，觉得也对，便也同意了。况且西溪南是湿地，湿地常有，而江南古村落的宏村却不常有。

　　那天，我们悠闲地吃完早饭，退房，背上行李去黄山客运站。宏村在黟县，从黄山客运站过去，要乘接近两个小时的大巴。大巴在山间驰行，像在美丽的梦中流转一般。道路两侧是大山，是溪流，是农田，是吃草的老牛，是白鹭，是美得不像话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