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里的医者心（散文）

几天前我来北京了，说是来北京学习，实则我就是抱着游玩的心态。说来奇怪，一向自律的我最近却变得懒散起来。对工作提不起兴趣，做事丢三落四，连最基本的严谨都难以保持。领导几次找我谈话，我嘴上应承着“好好干”，但心里却像堵着一团棉花，怎么都提不起劲来。或许领导觉得我无药可救，正巧有个外出学习的机会，就把我“发配”到了北京。

　　和同事住在好几个人睡的公寓，我实在不习惯，何况这次安排学习又不止十天半个月，说是至少半年以上，也没确切。我索性在六环外租了间小房子。虽然房租很贵，但比起医院附近的房子还是觉得便宜了很多。我每天来回要坐三个多小时的地铁，一切时间都折腾在了路上，但我也乐此不彼喜欢这种折腾，谁让我是一个喜欢自由且独来独往的人呢？或许图的就是这份随心所欲。

　　置办了简单的炊具，让哥把一些铺盖给我打包邮寄来，我就一个人过起了北漂的日子。

　　一起来的同事听说我自己租了房子，非要吵吵把火和我同住。“我为啥要自己独挑呀？不就是不想和你们凑一起吗？”我也是心直口快，怎么想的就说了出来。同事也了解我这人的直性子，也不和我计较，就回了一句：“不想凑也要凑！等你哪天包了饺子，我们正好去你那饺子就酒！到时候咱们一醉方休。”

　　说起饺子就酒，同事没少占我便宜。没来北京在承德时，他们经常会隔三差五去我家蹭饺子。他们喜欢吃我包的饺子，一听说我包饺子了一准下班来我家，酒我不用张罗，他们每次来都会拿两瓶烈性白酒。说来奇怪，平时酒量平平的他们，在我家却怎么喝都不醉。用他们的话讲：“你家的饺子好吃，醉了不就白吃了吗？”

　　嗯，我包饺子绝对是一流的，因为我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真传，这点我承认。母亲不是厨师但却比厨师做饭都好吃，特别是在包饺子方面尤为突出。东北人爱吃饺子，虽然那几年我家的日子过于贫困，但母亲也没少给我们一家人包饺子。即使简单的白菜帮只放一勺猪油做的饺子，我们一大家人吃的也是不亦乐乎。好吃不过饺子嘛！母亲勤快，不嫌麻烦，一大家十二口人包一次饺子就是一个大工程，但对于母亲却从未觉得有多难。每次包饺子，她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洗菜、剁菜、调馅、和面，一气呵成。然后，她开始擀皮一个人包到中午，两大盖帘的饺子也包好了。煮好饺子，家人都陆续上桌吃饭，而母亲却往往吃在最后。母亲说，她看着一家人吃得香，她不吃也心里高兴！我虽然那时还不懂一些事情，但我知道母亲之所以不辞辛苦地愿意为我们一家人付出，因为母亲爱我们一家人。奶奶说，我母亲包的饺子之所以好吃，因为她把爱包进了饺子里。

　　我来医院上班以来，同事们都说喜欢我，我知道他们喜欢我一方面我过于真诚，另一方面大概也有这饺子的功劳。同事不仅喜欢我包的饺子，就连医院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大叔以及有几个我负责麻醉的病患，都尝过我包的饺子。我的性格像母亲一样喜静，但分享的快乐却遗传自奶奶。奶奶这人喜欢分享。那年我家刚来承德，母亲每次包了饺子，奶奶都会给左邻右舍送。刚来承德家里生活拘谨，包一次饺子就是过年了，但奶奶也从不吝啬。奶奶说：“好吃的东西分享给大伙，大伙说好吃，那才是真好吃呀！”

　　记得七岁那年，村里来了个手艺精湛但收费不菲的木匠。村里人嫌他抠门，他做木匠活是好，但价钱也是丁是丁卯是卯。那时村里人家都不算富裕，谁家舍得花大价钱打家具呀？但也有几家富贵人家结婚的讲究必须几大件，听说他技术不错，就找了他打，虽然打完家具一分钱不抹，但家具确实像样，绝不比城里师傅打得家具差。小木匠也说了：“我就是凭我手艺挣钱，漂泊在外不易，我一分钱都不会少要的！”

　　小木匠这人虽然过于抠缩，但技术在那呢，打家具的多是有钱人，挣钱也不少。村里许多人对他不友好，也没有人家愿意和他来往，他一个人租住在村东头的简易民房里。但每次我家包了饺子，奶奶给邻居送的同时，也会连带着让老叔给他送去一盘。奶奶说：“小木匠人虽然不近人情，但咱们要理解人家漂泊在外的苦。”

　　老叔每次给小木匠送饺子回来，都会和我们讲起小木匠的节俭，两个棒子面饽饽一碟芥菜咸菜。问起他为啥那么节俭呀？小木匠告诉老叔，他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父母，三个上学的孩子还有在家种地的媳妇。挣的钱实在舍不得花，他挣的钱给父母妻儿邮寄回去，他们都指着他的钱过活呢！奶奶听后，抹着眼泪说：“小木匠是个好孩子呀！人家挣钱又不是胡吃胡喝，也是为了养父母养家，这份孝心就很难得呀！”

　　老叔经常给小木匠送饺子，小木匠念及我家的好，也会偶尔来家里给奶奶买一盒糕点水果的。将近年根的时候，小木匠来家里了，他给我家搬来一个他亲手做的折叠圆桌。他说，他是用了一些给人家做家具的边角料做的。他还说，他出门在外这么多年，吃的最好的就是我家的饺子，这份饺子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马上要过年了，他要回家和家人团聚了。这次回去他就不准备再来了。他要在家附近干一些活，好好在父母身边尽尽孝……

　　奶奶的热心肠对邻居如一家人的热情让我看在眼里，暖在心里。虽然我对她的一些做法一些强势有些看不惯，但对于她乐意帮助人，特别是帮助那些穷人这点，我深深觉得奶奶是个善良的好人！她喜欢“嘚瑟”实际上其实也是一个优点，以后我一定要和她一样做个好人！

　　可以说，我也是一个比较喜欢嘚瑟的人，故而来医院上班没多久，同事以及外科室的人，都认识了我这个东北人最拿手的就是包饺子。虽然我工作的技术马马虎虎，但至少我包饺子还算拿手。去年的一天，我包了饺子拿到单位送给科室的人吃，想着几天前我负责麻醉的一个外地受伤农民工罗大叔，就给他端着一饭盒饺子进了他病房。罗大叔正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当我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给他，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说：“这，这可使不得呀！一会，一会我工友就给我买回来了。”

　　后来，在我真诚邀请下，他一边吃着我的饺子，一边淌着眼泪，最后闷闷地说了句：“好吃！”

　　“如果有一天何叶失业了，至少她还有包饺子这份手艺。”同事们有时会这样开我的玩笑。

　　我干嘛要失业呀？我考上医学院玩命学习，在亲人相继离开的日子里，我都顽强地坚持下来。那些年就如万里长征，每步行走觉得呼吸都是痛的。如今如愿做了医生，我怎么能半途而废呢？那样的话我对得起我的妈妈吗？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如愿考上医学院，毕业后当个合格的医生。母亲是个护士，为了家庭生活，为了我的学业，不得不放弃了喜欢的护士工作，去干了苦力。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成为好医生。如今我怎能因一时倦怠就轻言放弃？

　　站在北京出租屋里，地铁的轰鸣声传来。我突然明白了医院领导对我的良苦用心。这次“发配”或许正是给我一个沉淀的机会。

　　我取出母亲留下的擀面杖，决定明天就包顿饺子，邀请同事们来一起饺子就酒。另外，也要给隔壁总加班到深夜的年轻程序员送一盘。就像奶奶说的“好东西要分享。”而我的医者仁心，不也该如此吗？

　　窗外的月光洒在案板上，我想起母亲生前说过的话：“做人要像饺子皮，能包容；做事要像饺子馅，实实在在。”明天，我要以新的姿态去医院学习，我不仅要做个会包饺子的何叶，更要做个对得起母亲期望的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