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生涯恰逢改革开放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那是一个如火如荼的年代,更是万象更新的年代,也是传统和现代激烈碰撞的年代。
经过高中三年的奋力拼搏,我顺利完成了高考,也如愿考入了一本院校。我的学校位于北方一座绿化名城的一隅,校园周围除了马路外,都被茂密的小树林环绕,顺着林中小径一直走,迎面开来是一泓湖水,名为“南湖”。课外之余,我们常常感受林中的鸟虫呢喃,也结伴在湖中轻舟荡漾。校园的许多建筑都是崭新的,教学楼的造型似一艘出海的大船,被我们喻为“南湖的航船”。图书馆和体育馆是崭新的,造型美观,设备先进,宽敞明亮。宿舍楼也是崭新的,男生住“红楼”,女生住“绿楼”。第一次踏入宿舍,迎面而来的白石灰味道仿佛也“沁人心脾”,学校广播喇叭里播放着欢快的乐曲,即有激昂蓬勃的“八十年代新一辈”,也有浪漫清新的“相思河畔”。学校的建筑掩映在红花绿树之中,学生们青春的身影像一只只翩跹的蝴蝶穿梭在美丽的校园中。
我大学所学专业是计算机专业,实不相瞒,这个专业看似光鲜,实则枯燥,我们从汇编语言学起,整天和“0,1”打交道,高年级后开始学C语言,编程才开始有些乐趣。可贵的是我们的老师们,年轻又敬业,那时计算机专业还是一个新兴专业,老师们投入大量的时间学习、研究、探索,一步步引导我们在专业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临近毕业时光,我们基本上都能写出流利的C语言程序,交上了一个个令人满意的答卷。当时,同学们的勤奋程度也是令人赞叹,大家认真上课,争先恐后地到机房实践,每天晚饭后就立刻去图书馆学习,直至深夜。大家都像海绵吸水一样尽情吮吸着知识,唯一的愿望就是将来进入社会大显身手,不负国家对我们这些早期计算机人才的培养。
四年的校园生活转瞬即逝,理工科的专业训练也使我从一名感性幼稚的少女成长为理性严谨的青年,但还伴有一丝骄傲气和优越感。不久,我们迎来了毕业实习阶段,有两个城市供我们选择,沈阳市和大庆市,我毫不犹豫地填报了沈阳,但是名单下来,令我很失望,我被分到大庆实习,还有更令人失望的,我再次被分到三厂实习,三厂坐落在油田深处的盐碱地里,这些盐碱地被称为“冬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春秋尘烟起,地上长秃疮”,可想而知,周围多么荒凉,视线之内只能看到采油掉头机,只有一条沙石路通向市中心萨尔图。那个年代,商品经济还很不发达,三厂只有一个小卖店,只卖日常必需品,香肠类的熟食基本不见踪影,食堂主要是大米饭和白菜汤,每次我向大师傅抱怨,他秒回一句“去萨尔图,想吃啥买啥”,真熬人哪!
周日的早晨,我早早起床了,同学们还在睡懒觉,我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心里充满渴望,赶到班车站,望着通往萨尔图的路伸长脖子。不记得是第几次乘车,恍惚间,一个男生来到身边,一张淳朴的青春面庞,穿着黑色泛着皮光的夹克衫,他向我搭话:“去萨尔图?来实习的?”,“嗯”,我随口应着,警惕地瞅他一眼,他微笑了,腮上露出两个大酒窝,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我不由地放松了警惕。他自我介绍在附近的技工学校上学,他问我是哪个大学的,我随口编了一个校名。公交车来了,人很多,他在后面推着我上去,车开动了,大家挤在一起,车摇摇晃晃地走很长时间,中间还断断续续上下人,男生始终在我俩之间保持一个缝隙,努力使我有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但是他那混着汗味的陌生气息却钻入了我的鼻孔。车子终于到达萨尔图,我向他礼貌地道谢后,急急忙忙跑掉了。接下来的日子,每次去萨尔图,都会遇到他,无论他早到抑或晚到车站,看到我就挥挥手,兴奋地跑到我身边。
我们渐渐熟悉起来,上车就闲聊几句,下车后就道别。如果赶上人不多,我俩心情就明显轻松愉快起来,多聊一会儿,他向我讲述了他的身世,他家就在萨尔图,父母是采油工人,经常上夜班,陪伴他的时间很少,父母的愿望就是孩子能考上石油技工学校,将来做个技术工人,不再上夜班,虽然父母的愿望实现了,但是学校的一切让他感到失望和迷茫,一时找不到人生方向。他说:“那天在车站看到你,你的白帽子和白围巾真好看,你那么与众不同,我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生,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下决心一定要认识你”,“哇,你还知道这个词语呢?”我顾不上脸红,吃惊地反问他,他倒是脸红了,说是回去查了几天词典。大多时候都是他引出话题,我滔滔不绝地回答,例如:“你们校园漂亮吗?”,“你们老师怎么样?”,“你们学生用功吗?”等等,每个话题我都是越讲越兴奋,还加上自己的渲染,仿佛蛋糕上涂上一层芝士,美味诱人,令人神往。他每次听完,就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我,吐出两个字“真好!”。在我们短暂的交往中,总是他提问我回答,我基本没有主动发问,可能潜意识里也没兴致发问,问什么?那时技工学校在我的认知里,校园里脏乱差、老师敷衍了事、学生顽劣难管……
有一天,他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我说:“我也要上大学,我要努力,不管是正规的还是成人的,我也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你相信吗?”,“嗯,我相信!”看到他眼里的光彩,我无法给予否定,下车后,他突然拿出一张纸条塞给我说:“这是我的地址,我怕哪天遇不到你了”,随后掉头走开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捏着纸条愣了一会儿,随手打开,我不禁哑然失笑,他的名字也叫“大庆”。
以后的日子,大庆还是一如既往地小心呵护着我上下车,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变化,不再天天穿着黑亮的外套,换成了浅色的外套,有时里面还套上白色的绒衣,钻入我鼻孔的也不再是汗味,而是淡淡的肥皂味。我的心里愉快又不安,有一天,我们互通了年龄,他比我小两岁,我立刻豁然了,打趣道“我可以做你的小姐姐”,“嗯”他又微笑了,他总是面带微笑看着我,眼睛里有明显的喜欢,是那种不掺一丝杂质的喜欢。
我在三厂的通信机房实习,主要是维护纵横制交换机,每当某个模块发生故障报警,我就过去打开护板,排除故障。这个工作对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有时也请老工程师给我们做做讲座,总之实习很轻松,主要是值班守点。我承认自己是个“闷骚”的人,就是外表矜持克制但内心情感丰富的人,特别是在青少年时期,我不喜欢热闹的氛围,白天机房人来人往,晚上工作人员下班就由我们实习生值班,我喜欢值夜班,一个人看看书,写写随笔。我们有监听电话五分钟的权利,我有时听听通话,通常都是值夜班的采油工人间的对话,大多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有个别男女谈情说爱,我深深感受到他们的寂寞,也理解了大庆父母不愿意值夜班的心情。
某一天在食堂,同期实习的一个男生遇到我,劈头就问:“你在这里有亲戚?”,他看我迷惑,接着说,“上周日在车站看到你,和一个小伙儿有说有笑的,不是咱同学”,“哦”我慌忙点头,好像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匆匆走过去。我那天晚上失眠了,虽然那时已进入开放年代,但是男女之间交往还是总是被人关注,特别是陌生男女交往更视为异类,常被疑为不良之举。我也开始反省自己,经过四年的磨练,我自认为已经是一个理性成熟的人了,怎么会发生与陌生男生交往的幼稚行为?一番胡思乱想,最后下决心不再与他相见。接下来的时间,我改成中午去萨尔图,没有再见到大庆,心里不免有一丝失落和孤单。很快实习结束了,我离开了三厂,离开了大庆,当我透过火车车窗,看到自己青春美好的面庞,我知道,我的青春很快会离开的,就像我此时离开的心情,惆怅却依依不舍,我默默地挥挥手,心里默默念道:“再见了,大庆!”。
回到了繁华的城市,回到了美丽的校园,我很快就把大庆的事儿抛之脑后。直到毕业离校的前几天,我在整理衣物的时候发现了大庆给我的纸条,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我担心我的不辞而别会不会给大庆带来伤害,在冲动的情绪下,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内容很简洁,写到我的谦意,写到我对他的期望,也写到我交了男朋友,即将一起奔赴新的旅程,最后写到,他不必回信,我们各自努力,各自安好。
时光辗转,二十年过去了,我的生活早已稳定下来,工作上小有成就,老公懂事顾家,女儿聪明活泼,可谓提前享受到小康生活。有一天,收发人员送来一封信,厚厚的,我以为又是推销报刊,漫不经心地打开,我楞住了,一沓厚厚的信纸,字迹略显潦草,抬头写着“想念的小姐姐”,我的心立刻砰砰跳动起来,忙看落款“大庆”,既惊又喜的心情涌动起来,我立刻把办公室门锁上,仔细地阅读起来,他写了很多,他是在互联网上发现了我的信息,实际上他只知道我的名字和学校名字,其他信息一概不知,想象不出他是怎样检索到我。他说,当年收到我的来信,他第二天就赶到了我的学校,到教务处一打听,得知毕业生已经全部离校,其他信息学校不予泄露,他心里失望透顶,无奈在我的校园里徜徉一天,走遍每一个角落,希望遇到我。冷静下来后,他又反复看我的信,他看到了我的期望,真是“绝处逢生”,他心里升腾起一种决心和信心,立刻去书店买了许多高考复习资料,回到大庆后,他开始废寝忘食地复习,终于通过专升本考取了哈尔滨的一所本科院校,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国有企业工作,现已成家,夫妻感情和睦。他在网上也得知我的情况,知道我的工作小有成就,他来信的主要目的,一方面对我当年的激励表示感谢,另一方面也是祝福我,希望我们成为一生的好朋友……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几度被眼泪模糊了视线。放下信纸,内心感慨万千,既高兴又欣慰,高兴的是他实现了梦想,欣慰的是我为他的人生奋斗尽了微薄之力。
回望往夕时光,人来人往,缘来缘往,有多少次擦肩而过,有多少次不期而遇,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瞬间,铭记在心的能有几何?我和大庆在青春时光邂逅,虽然我们已年过半百,但是这份温馨的回忆早已深耕在我们心底,伴随我们一生。每当我们受到伤害时,就从内心深处掬起这捧回忆的甘泉,来疗愈我们的心灵,正如弘一法师的一句话“原谅生活中的不完美,宽容生活中的不容易,珍惜每一个对你好的人,余生很贵,请勿浪费”。愿好人一生平安!
难忘的邂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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